信不信，喝波尔多的人成千上万，搞得清楚的没几个。至少很多等级分级我就始终没弄懂。
听过波尔多五大酒庄吧？其实波尔多酒庄何止五大！我们常听到的Mouton Rothschild、Latour、Margaux、Lafite-Rothschild、Haut-Brion，或是1855的排名，多少可以反映品质和价格，但不是绝对，经常也是个陷阱。1855排行说起来可以算是葡萄酒历史上一个美丽的意外。
1855年巴黎举办万国博览会，应吉隆德省博览会参展委员的要求，请波尔多商会提供其产区内的优秀酒庄参展名单。当时波尔多商会主要由葡萄酒经纪商主持，他们就依据当时市场上价格最昂贵的酒庄作出两份排名，一份红酒（共五十七家入选），一份白酒（共二十一家入选）。我们经常可以在标签上看到这样的字样：Grand Cru Classe´en 1855（有时简称为G.C.C.）指的就是1855年这两份红白酒名单的酒庄。
这个酒单无论红白酒，以今日来看都很有问题。五十七家红酒酒庄分成五级：一级（Ler cru）、二级（2e`me cru）、三级（3e`me cru）、四级（4e`me cru）、五级（5e`me cru），所谓的五大酒庄就是名单上最高等级一级里的五家。
问题是，当年开列名单的波尔多商会所经营买卖的都是左岸的酒，虽说是波尔多产区，却没有一家右岸的酒庄入选在内，但这并不表示右岸的酒水准不如左岸，纯粹是当时葡萄酒经纪商并不经营右岸的行销。即使五大中，也仅有Haut-Brion是在格拉夫地区，其余都在上梅多克区（Haut-Me´doc）。所以这份排名仅能代表左岸梅多克区，对整个波尔度来说并没有全面的代表性。
而白酒名单，也是根据当年流行的贵腐甜酒所选定的，因此都是索甸和巴萨克两区的甜酒，共分成优等一级（Ler cru supe´rieur）、一级（Ler
cru ）、二级（2e`me cru），干白酒完全被摒除在外。贵腐甜酒的超级名庄伊庚堡就是唯一的特优一级酒庄。
这份比较像是那个时代的市场调查表，在当时不怎么被重视的排名，却在战后葡萄酒业起升，法国酒大量外销后，尤其是喜爱排列高下的英美市场，成为重要的购买指标。
面对左岸酒庄搭着上述历史排名的顺风车在海外市场风光卖酒的波尔多右岸酒庄，也想来个同样的方式卖酒。不过右岸两大产区圣埃美隆（St-Emilion）和波美侯（Pomerol）的情形则非常不同。
圣埃美隆的分级早在1855年就有了，但是认真执行并受重视的分级名单要等到百年后（1958年）才确立。分成一级特等A组（Ler Grand Cru A）、一级特等B组（Ler Grand Cru B）、特级（Grand Cru Classe´）。超级名庄如白马名庄（Cha^teau Cheval Blanc）、Cha^teau Ausone就是一级特等A组的酒庄；
圣埃美隆这份特级的名单是由一组独立的委员每十年重新翻定检讨，依据出产的品质、庄园的土质气候等客观条件，以及市场价格，对排名重新评估。这个严谨的管制和定期评鉴让列级酒庄不敢掉以轻心，小心维持其优越的条件和品质。圣埃美隆的特级酒庄至少比左岸1855年那百年不变的排名——许多酒庄早就易主换人或是分家改组，早就名不副实——更能提供买家保证和信心。
然而法国酒业是个既根深又顽固的文化传统，想做点变革，往往引起来一阵吵乱打伐。2006年是最近一次检定重排，公布结果却引起一阵喧哗，有人服有人不服，组后由法庭仲裁，这份排名被取消了。
事隔几年，2012年圣埃美隆再度洗牌，重新排行。这次最大的变化是将原本在一级特等B组的超级名庄Cha^teau Ange´lus、Cha^teau Pavie升近A组里，和白马酒庄、Cha^teau Ausone同起同坐。当然，历史总是一再重复上演的。对这份新排行，再度有杂音出现，也再度有人告进法庭，要求取消排行……
只是我始终没有想起来的一点是：在圣埃美隆这一区里，未能列级的酒庄若某些年份经委员会的同意认可，可以用St-Emilion Grand Cru这个标签出售。和上述的特级（Grand Cru Classe´）仅有一字之别，很少有消费者弄得清楚。St-Emilion Grand Cru却是一个很没保证的标签，我就唱过一家标为St-Emilion Grand Cru品质却非常糟糕的酒，很受伤害，记忆犹新。
波美侯产区似乎比较有骨气，没有任何列级制度，完全靠酒庄自己的品质和口碑在自由市场上建立信誉和价格。而说来有点讽刺的是，波尔多最昂贵的两支酒却都出在这一个没有任何分级制的产区里：Pe´trus和Le Pin。
而左岸的格拉夫产区因为是同时产红白酒的地区，也有属于自己的列级酒庄名单，共十六家，除了五大里的Haut-Brion之外，名庄La Mission Haut-Brion、Pape Cle´ment、Haut-Bailly……等都在这一区。但除了列级外，格拉夫没有分出其他等级。
如此复杂难解，各行其是的列级制度在小小的波尔多酒乡里仿佛还不够似的，在特级酒庄之下，梅多可区又出现一个名为布尔乔亚级（Cru Bourgeois）的名单。这份名单庞大，高达四百多家，并且分成三个等级：Cru Bourgeois Exceptionnel、Cru Bourgeois Supe´rieur和Cru Bourgeois。
在这之外，还有一个等级叫优级波尔多（Bordeaux Supe´rieur）……在这个等级里也是好坏参差不齐。几年前我受邀担任第二十三届优级波尔多（Le Talent du Bordeaux Supe´rieur Mille´sime 2007）的评审之一，从最后决定的二十一支酒里选出前五名。这届担任评审的名人不少，英国酒评家Jancis Robison，世界侍酒师冠军Philippe Faure-Brac和Olivier Poussier，地点选在巴黎香榭大道上的三星餐厅Ledoyen举行。
老实说，绝大多数都是我没听过的酒庄，但是一路品尝下来，我却发现通常价格不高的优级波尔多里有不少出色的小酒庄作品。当天小有名气的Cha^teau Penin Les Cailloux没有异议地拿下最高分，之后依次是Cha^teau de Parenche`re Cuve´e Raphael，Cha^teau Sainte Barbe，Cha^teau de Bel La Capitaine，Cha^teau Fleur Haut Gaussens。2007在波尔多是个不怎么被期待看好的年份，然在品鉴过程中，我还是感受到，正是这样艰难的天然条件看得出认真严谨的酿酒人的一点风骨和坚持。精巧细致的单宁，柔顺明亮的气息，小年份还是有好酒的。
写这篇文章之际，我正好在品尝也是优级波尔多的Cha^teau de Lisenne，2005、2006、2007三个年份。这个小有名气的酒庄将这三个截然不同气候条件的年份酿出三种不同的风格，2007年是公认不算好的年份但仍优雅，不能久存却适合即饮。2006有点青涩强劲，显然该多存几年再来享受。2005非常有个性，是可以即饮也适合久存的。
所以我向来认为，就如人，不能以貌取。
在所有的波尔多各式各样复杂难解的标志里，最空洞夸大的是这个经常出现在酒标上的：Grand Vin de Bordeaux（伟大的波尔多酒）。
千万别相信这句话，它不是种被认可的等级或是认证，完全没有意义，单纯只是一句自我吹嘘的广告词。
而波尔多最伟大的酒，标签上向来不多写这些一级特级的列等。我总认为，真正的伟大，与其自己吹嘘，不如让别人来说。
